生命就像一条大河,时而宁静时而疯狂。
一个月前还在为伊朗跟美国的较劲而担忧,半个月前老家小县从上到下都在宣传春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。这次管的挺严,商户不放卖,居民不让放,抓住了要拘留,每个镇投放一辆皮卡挂着大喇叭走街窜巷去宣传。
而现在已经只能天天待在家里看书、读文献、刷手机,疫情严重到了小镇居民人人自危的地步。
1月19日:
单位是按照国家假期放假,年底手头上没有太要紧的工作,于是休了几天年休假于19号从深圳回老家。
在此之前,境外多国开始对国内游客施测体温,在网上也多次看到武汉的“病毒”相关信息,但大多为流言、谣言,未经官方证实。官方也一直在坚持不懈地辟谣,所以大伙一直没有当回事,暂听暂行。
18号晚上,深圳,周五,离大年三十只有6天,很多人赶在这天休假以便回老家。从下午5点开始,深圳的各条出城道路就已经堵的不可开交,相文同学开车从宝安到罗湖足用了一个多小时。
晚上八点多,相文同学、陈同学终于在我家聚齐,我们三个人打了一个小火锅,晚上9点40分左右自驾出发,一起返回豫南小镇老家。
一路上,天气都不太好,雾与雨笼罩着整个行程,广东到湖南段走得相当艰难,有一半的路程为了避堵都下了高速,走不拥堵的国道、省道,星夜兼程。
湖南段阴雨与大雾
行经武汉时,离家越来越近了,仅剩200多公里的路程,归心似箭,我们都有了精神。
相文同学考虑要不要去武汉沃尔玛买两箱车厘子;在武汉环城高速蔡甸附近堵了近一个小时的车,最后在东西湖服务区撒了个尿顺便加了个油继续前行,晚上19点左右驶离武汉城区。
到19号的晚上21点终于到达隔壁小镇——毛集,1300多公里共耗费24个小时,一下高速,我们在小镇上找了家尚未关门的苍蝇馆子,炒了几个家乡小菜,大快朵颐。
老家的第一餐饭,大快朵颐
一路上,我们三个汉子谈天说地,谈及去年的收获与来年的计划,也谈及老家政府突然禁炮一刀切有点太武断,却没有谈起武汉零星的疫情报导。
19号,武汉疫情对中国人来说还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存在。
1月20号:
老家干燥而寒冷的空气并不能阻挡归来的兴奋。
20号老家小镇刚好是逢集,早早地爬起来,刷过牙吃了早饭就上街去了,小镇的集市杂乱而充满人间烟火气,熙熙攘攘的人流,灰黑主色充斥着街道。
相比于往年,人不多。
不过,原本很宽的街道除了摊位和人流已经容不下机动车辆行走。
我从小在小镇上长大,尽管岁月无情、人颜渐老,但是小镇居民很多都还能彼此认识,无处不是熟悉的面容,到处充满了悦耳的乡音。
在同学家时聚餐(疫情爆发后才知道有武汉刚回来的)
晚上在同学家聚餐,正在吃饭的时候收到官媒(侠客岛)发布的一条消息(2020年1月20日晚8:24分发布):
“国家卫健委谈武汉疫情:仍可防可控,传染来源尚未找到!”
这四个字“可防可控”,让我觉得有点大事不妙,还就此事跟同桌的两位同学说了一下,不过谁都没有放在心上。
后来得知当天聚餐时,桌上就有一个刚从武汉回来,回想起来,觥筹交错之间暗藏凶险啊!
1月21号:
老家在两周前才下过雪,放晴了好几天后,现在只剩下裸露的黄土地。
在我拥有完整记忆的这30年,故乡的雪一年比一年小,一年比一年薄,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儿时那没腰的大雪,白皑皑地捂着绿油油的麦苗睡过整个冬天;厚厚的冰层冻住每一个池塘,我们在上面尽情地奔跑玩耍。
很想去山顶看雪,于是就去了。
因为积雪的原因,家乡太白顶景区已经封闭,把车停在入口处,我们一大家子,从山脚的秋天开始攀爬,一直爬到山顶的冬天。在桐柏山顶的背阴面,大部分积雪还没来得及融化,特意等到了我们的到来。
山顶树枝上挂着冰凌与雾凇混合在一起,晶莹剔透,好一个白色的童话世界。
桐柏山太白顶
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,快乐的时光让你忘记这个世界,然而这个世界仍在继续。
1月22日:
这天开始,武汉疫情的消息开始蔓延。
我开始为武汉纠心,武汉——这座美丽而柔情的江与湖之城,曾经是我梦想的择城终老之处,大江大河大武汉,总有鸭脖、热干面与黄鹤楼。
美丽的城市里飘荡着美妙的诗句:
芳草萋萋鹦鹉洲,晴川历历汉阳树………烟波江上使人愁……..故人已乘黄鹤去,此地空余黄鹤楼,故人一去不复返,白云千载空悠悠……
真正撕开疫情这块遮羞布,引起大众警觉的是钟南山的武汉之行。微信群开始流传武汉即将封城的流言,钟院士也告诉我们病毒已经出现了人传人,并且建议大家戴口罩,减少出行。这位在2003年非典时期,那个说“把重病人都送到我这里来”的老人,如今已经84岁高龄,这些人,是华夏民族的脊梁。
苟利国家生死以,岂因福祸避趋之!
微信朋友圈及群消息中开始遍布相关疫情消息,谣言与官方通告开始满天飞,人云亦云,普通人很难分辨。我所在的小镇居民依然没有受到影响,该赶集赶集、该聚会聚会,但是在小镇街头开始见到一些戴口罩的乡民。
网上有很多人开始谈及抢口罩,我嗤之以鼻。
小陈悄悄地上街并买回来了几只口罩。
这个时候,小镇药店、超市口罩还很多,大部分人还不在意疫情,也没有人买口罩。
1月23日:
今日武汉封城,流言成真。我想一定是事情的严重程度超出了预期,以至于政府不得不下这个艰难的决定。
病毒的源头被初步确定于武汉人吃野生动物而导致的,病毒可能出自于蝠王韦一笑,大家都很意外于这次居然不是善吃的广东。封城后的武汉在网络上成为众矢之的,恨不能把武汉丢进火化炉烧了。
随后网络传出武汉开始全城恐慌,市民疯狂抢购物资,继而传出40元一棵大白菜的图片,后来政府辟谣说这是有机白菜。
疫情面前尽显世间百态,虽然有炎凉也有温暖。
微信群里,殷同学是本县医院的一名医生,他发出一张戴着口罩与防护服的自拍照片到群里,丢下远在开封还在休产假的老婆、孩子,应要求24小时在医院加班待命,人手不足时还要亲自开120车去接病人;医院因为口罩不足,他们就在自己的口罩上写下名字,被迫消毒后再次复用。
为众人抱薪者,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。正是因为医护工作者也是血肉之躯,才更让我们肃然起敬。
只是我们的眼睛永远要望向那些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人,因为那里才是社会的希望之所在。
1月24号:
今天过年了,大年三十,本县出现第一例确诊病例。
上午我回老宅贴对联,穿过整个镇子,一公里长的路上没有遇几个人,大多戴着口罩,面对面,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从微信群中,人人自危的氛围进一步蔓延,小镇居民开始对疫情风声鹤唳。
小镇上药店的口罩很快被抢购一空,据说有一家药店把10块钱一包的口罩卖到了100块。
由政府主导开始统计所有从湖北回乡人员、包括病例的个人信息——病例的姓名、住址甚至门牌号,这些信息被暴露于家乡的各微信群及网络上;随着确诊病例的出现,小镇基层干部开始行动起来,封路、封村、封镇,其至变相封门。
宣传横幅
各家族微信群也都开始相约不再串门、停止走亲戚及拜年,在家禁闭。
中午的团圆饭做的很丰盛,有鱼有肉,各式菜样摆了一桌子。
晚上包饺子,妹夫一家也来了,喝了点红酒、黄酒、米酒和白酒,微醺之下,看街道外面偶尔燃起的烟花,流彩纷呈,就像一场梦。
今年过年没有放炮,小镇大街上流动宣传车从禁止放炮变成了宣传抗击疫情。
一时间,就草木皆兵了。
1月25号:
今天是大年初一。
昨晚没有守岁也没有看春晚,有点困,早早地洗澡睡下了。
早上很早醒来,再也睡不着,看到窗外已经很亮,于是赶紧起来,出了门才发现是院子里的灯亮着,看看表才5点多。
干冷的早晨,不想脱衣服再睡,很想走一走,于是徒步一公里回镇东头的老宅。
穿过小镇的街道,没有一辆车,也没有遇到一个人,只有临街住户窗户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,还有零星的炮声从各个方向响起来。想起白天逢集时的拥堵与嘈杂,此刻浮华散尽,静静聆听,却觉得也许那些街头巷角的喧闹与熙攘,才是我等凡夫俗子日日得以安睡的人间烟火。
回到老宅时,整个村子还在沉睡之中。
当地习惯,每年初一要去给逝去的先人们拜年烧纸。我们在当地算是不小的家族,迎着清晨的雾霭,穿过荆棘走过泥泞的路,一圈拜山走下来,天已大亮。
途中遇到乡邻,互相递上一支烟,寥寥攀谈几句,大多为寒暄,有些还戴着口罩。
最后到达父亲的墓地前,杂草从坟地边缘一直蔓延到坟头。天上下起了沥沥的雨丝,浮在头发上像一层蛛网粘着难受,草草烧完纸钱,我在墓地旁站了良久,还能想起父亲与我二十年前在这块土地上收获的情形,一转眼,父亲已经离去17年了。
时间过的好快啊!
旁边靠近上方向是奶奶的坟地,旁边建墓时埋下的柳树桩活了下来,已经长成一棵腿般粗细的柳树,人说那是子孙有福的象征。
终于能明白那句话,最好的一天,不是欢乐或者悲伤,而是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一年又一年,平淡才是真。本文来自广州地理信息:http://www.gzgis.com
后记:
这个春节过的有点“南”,最开始在手机上有零星的记录,这几天在家自我隔离,于是轻轻地记录下来,从6点起床写了一个早晨,妈妈在叫我吃饭,看来是写不完了,年后的几天时间下回再记过。
在这波劫难中,希望你们也能安然地度过。
武大的樱花,必将再度盛开,期待在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,我们可以一起走上街头,踏青赏樱,繁华与共。